●記者暗訪巨豐投顧第五事業部，業務員偽造“拉升股”彰顯實力，包裝“股神”辦視頻直播吸引潛在客戶 ●巨豐投顧北京分公司市場部負責人稱，可能存在涉嫌違規銷售行為，會處理涉及的人員
業務員正登錄三個美女頭像微信賬號與客戶聊天。
巨豐投顧第五事業部化信大廈4層辦公區域。
業務員通過匯通軟件登錄三個微信賬號。
7月底的一次晨會，一位巨豐投顧“分析師助理”在向業務員講解股市知識。
“您好，我這邊是BTV天下財經股友見面會的贊助商百萬牛人匯，您最近有在關註股票嗎？”被對方掛斷電話後，業務員鐘燕（化名）繼續以相同的“開場白”打給下一個潛在客戶。而在她的旁邊，同事趙星（化名）每天都用3個美女頭像微信賬號添加客戶聊天薦股。
不少投資者反映經常接到這樣的薦股電話，這些薦股機構靠譜嗎？他們的股票是怎麼選出來的？他們的操作是否合法？帶著這些問題，新京報經濟調查組的記者7月下旬通過應聘的方式進入位於北京化信大廈A座4層的巨豐投顧第五事業部，並以業務員等身份參與該公司電話銷售、微信營銷、股票咨詢等工作。
【招數1】
男業務員以美女頭像微信“加人”聊天
業務員以美女頭像微信跟客戶溝通，電話銷售時宣稱“BTV天下財經股友見面會的贊助商”。
化信大廈A座4層新單一部（主要負責開發新客戶的部門）的30多個工位上，每天都會時不時地傳出業務員與客戶電話攀談的話語。在新員工入職培訓中，培訓人員稱，公司有電話和微信兩種營銷模式。
鐘燕提供瞭一份呼出銷售統一說辭，其中“BTV天下財經股友見面會的贊助商百萬牛人匯”這句話，便是她介紹自己的“開場白”。
當客戶追問是哪傢公司的時候，鐘燕便會回應稱“巨豐投顧北京分公司”。對於開場白使用的說辭，鐘燕表示，有些人是參加過股友見面會的，碰到的話就有優勢。而說是巨豐投顧，一般人會不太清楚。
對於自稱是“BTV天下財經股友見面會的贊助商”，8月16日，新京報記者通過北京電視臺總機聯系到天下財經欄目的工作人員，對方稱有股友見面會，但沒有贊助商。
除瞭打電話，用微信開發新客戶也是每個業務員的主要任務。新京報記者在公司看到，許多男業務員都是以女燕窩推薦生賬號與客戶進行溝通。通過一款名為微匯通的微信營銷軟件，趙星在同一臺電腦上登錄瞭公司給的三個微信賬號，這些賬號的頭像都是青春靚麗的美女。
新單一部的主管方剛表示，公司發給他的賬號就是女生，而女生的優勢是“好聊客戶”。為瞭不“穿幫”，有些業務員也會準備一個女生的名字，以應付客戶隨時可能提出的疑問。
在微匯通軟件後臺，登錄工號後，業務員可獲取公司提供的微信資源，一般每個號碼每次可獲取5個關聯手機的微信號。新京報記者嘗試添加瞭超過20位用戶的微信，通過的僅有3位。“十位能通過一位就算成功瞭”，新單一部的另一位主管告訴記者。
添加朋友的申請被通過後，趙星會做簡單的標簽，通過簡單的寒暄確認對方的股民身份後，趙星會進一步詢問對方買入過哪隻股票，並表明可以幫忙分析。
在巨豐投顧官網上，記者看到，其全稱為陜西巨豐投資資訊有限責任公司，於1998年取得證監會頒發的證券、期貨投資咨詢機構從業資格證書，業務包括投顧服務、金融資訊及研究評級等，2010年開始從事證券投資顧問業務;北京分公司成立於2014年。
【招數2】
朋友圈發軟文+圖片吸引客戶
巨豐投顧主賣的五款產品根據服務期限、面向客戶及服務內容設定瞭不同的價位，最低3個月680元、最高一年168000元。
微信添加客戶第一步完成後，朋友圈成瞭營銷的陣地。
“我們會把朋友圈經營得非常好，工作和生活相結合，一直是營銷客戶會很反感。”新單二部的經理林紅（化名）在一次早會上表示，她們每天會發一到兩條關於工作的營銷，以鋪墊公司的實力，同時加上一到兩條生活方面的內容。
“8月，加入牛股觀戰群的股民朋友們。恭喜你們可以免費得到一套App股票資訊，祝你們在2016最後5個月，有一個不錯的收益！”將這段話和一張群截圖發到部門微信群後，新單一部上拽組的陳敦（化名）告知業務員將其發至朋友圈，“一個圖，一段話”。
而如果有客戶不假思索，便可能陷入套路。據林紅介紹，每次發消息都是軟文配圖片，之後自己給自己點評。“當你發得好的話，客戶會給你點贊或者評論，問怎麼合作。”
不管是電話還是微信，目的就是向對方推薦付費業務。
一位公司主管告訴記者，加完用戶微信後先弄清是否為股民，並瞭解對方的資金量、倉位以及是否被套。結合具體情況，再推薦不同價位的服務。
如果沒有被掛斷電話，業務員也會開始介紹公司產品。“我們可以為您發送免費的晨報以及股票資訊，還有一些您可以關註的個股。”鐘燕向一位客戶解釋稱，對於付費客戶會有投資方面的服務，但需要收取服務費用。
新京報記者拿到的一份巨豐投顧的產品價格及服務內容顯示，目前巨豐投顧主賣五款產品。其中，最“暢銷”的“狙擊手”產品主要針對相對激進的投資者，可提供個股建議、盤中解讀和智能診股等服務，3個月收費680元，12個月的價格則為2680元。
而由此往上，“短線金”、“投顧專享”、“投資大師”和“操盤大師”一年的服務價格分別為19800元台中滴雞精門市、49800元、98000元與168000元。
【招數3】
包裝出“股神”辦直播吸引付費
將草根股民打造成明星老師，拉群開視頻直播吸引投資者，可免費先試看，最終不付費將被踢出群。
打造“股神老師”辦網絡直播，也成為巨豐投顧第五事業部引導潛在客戶付費的方式。
“昨晚李靜老師在電視節目中，給出瞭兩漲停戰法，今天下午，李靜老師會詳細講解下周盤面預測。需要跟上李老師節奏的，抓緊瞭！”新單一部主管宋磊（化名）要求業務員把這段文字結合李靜在BTV天下財經欄目上鏡的截圖發至朋友圈。
在業務員銷售的過程中，李靜老師和牛股漲停群的字眼被頻繁提及。鐘燕在向客戶推薦公司服務時稱，現在有個活動，付費便可以進入牛股漲停群，並觀看李老師的節目。另一位業務員在和客戶進行電話溝通時表示，可以先試用兩天，覺得不好可退出。
新京報記者偽裝成投資者進入瞭“牛股漲停觀戰1群”的QQ群。在視頻直播中，昵稱“李天王”的李靜會講述一些操作股票的方法，在互動中，他會對股民提出的股票進行診斷並提出操作建議。
群內管理員介紹稱，李靜精通28套漲停雙贏戰法，希望通過此群讓大傢學習炒股的思路。據其表述，李靜目前是BTV天下財經著名嘉賓，是當紅不讓節目中連續兩周炒股收益冠軍的獲得者，曾擔任CCTV證券資訊頻道財經評論嘉賓，也是巨豐投顧北京分公司事業部的總經理。在兩次直播中，記者均未見到李靜本人出鏡。
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。巨豐投顧第五事業部業務總監程海金在隨後的一次部門會中強調，沒有付費的入群客戶第二天必須付費，不付費的從群裡全部踢掉。記者潛伏在群裡“觀戰”幾日後，最終因不付費被管理員移出該群。
8月15日，巨豐投顧北京分公司市場部負責人江勇告訴新京報記者，李靜隻是第五事業部的財經觀察員。觀察員有學院派或民間草根，本身對證券市場熱愛，但不是投資顧問，“可以說某些層面，職業資質和能力還不夠”。
新京報記者通過北京電視臺總機聯系到天下財經欄目的工作人員，對方表示：“李靜是來我們這裡參加《當紅不讓》，這個平臺對有一定技術戰法的投資人都是公開的。至於他其他的商業行為和我們沒有任何關系。”
【招數4】
偽造交割單號稱帶客戶拉升股價獲利
自稱帶領客戶拉升股票獲利，實際這類股票大多頭天晚上有利好消息。
“早盤強力拉升股”也是該公司向客戶表明實力進而引導推銷產品的一種方式。
“關註勿追！我機構昨日統一帶客戶建倉（300512中亞股份）將於今日早盤帶客戶獲利出局！預約今日好票回復‘518’盤中帶你建倉。”7月29日開盤前，程海金在“巨豐1號”工作群內發出這段文字。與文字相配合的，還有一份股票交割單，上面印有買入日期、股票代碼、買入價位、股數金額等信息。
中亞股份當日上午開盤後的確迅速拉升，然後慢慢回落。但是，這些股票並非是真正在前一交易日向付費客戶推薦的。
程海金在和幾位業務員的一次聊天中表示，這種類型的股票都是頭天晚上有消息或者公告，然後第二天必漲，並非真的帶領客戶建倉拉升。事實上，中亞股份在7月28日晚間發佈瞭利好消息，將向全體股東每10股轉增10股。
“我推高開低走的票，一推一個準。消息需要刺激、拉升，莊傢出貨，散戶接盤。”據程海金透露，群裡每天早上發的交割單也是假的，“都是經過計算一下，然後P個圖”。
8月16日，江勇回應新京報記者稱：“就我們內部管理來說，可能存在涉嫌違規銷售行為。所謂帶客戶建倉我們是不允許的。我懷疑有些銷售為瞭擴大業績用這種方式吸引客戶關註。涉及幾個人肯定會處理。”
■焦點
無證“分析師”薦股
美女微信、直播群、拉升股等多重攻勢下，一些股民選擇購買產品。業務員會告知具體的付款方式，並同時幫助對方開通巨豐投顧的App“投顧邦”。
在公佈的每組客戶新單開發情況中，選擇680元與2680元的客戶占據瞭大多數。據程海金介紹，選擇168000元和98000元服務的客戶由李靜維護，49800元的客戶由其維護。8月的一個交易日中，在自己昨天推薦的一隻股票上漲接近一元的時候，程海金以“巨豐投顧程老師”的身份向一位付費19800元的客戶撥通瞭電話，建議對方可以選擇出貨。
維護的主要內容是推薦股票。而除瞭投顧幫軟件向客戶提供股票買賣建議外，業務員向客戶推薦的股票也有一些來自程海金。在新京報記者暗訪的一個多星期內，記者瞭解到由程海金推薦的股票便有3隻。
關於選股的依據，程海金並未刻意隱瞞。他向新京報記者表示，自己選股會參照東方財富的盤口異動顯示的股票，然後做一些技術面的分析。程海金稱，包括股市的一些東西都沒有學過，凈利潤、資產負債表也是近期別人教的，而自己看股有的隻是“盤感”。對於記者詢問其是否具備證券從業所需的一些證書，他表示什麼都沒有。
實際上，除瞭薦股，平時診股的工作主要由“分析師助理”完成。在巨豐投顧第五事業部四樓的辦公區間內，共有三位股票分析師助理，其中包括瞭應聘進去的記者。
拿著“本科學歷”、“對股票略有瞭解”的簡歷，並沒有任何證券從業資格和經驗的新京報記者，通過瞭該公司分析師助理的面試。次日，沒有經過培訓，記者便被安排到新單一部“試崗”，一些業務員和潛在客戶聊天遇到咨詢股票的時候，便會拉著記者去分析，或者讓記者通過微信直接回復。
平時，業務員遇到投資者對個股的疑問，便會放到工作群內請求分析師助理進行分析。而簡單分析後，分析師助理一般會提出持有或買賣的建議。記者在與其中兩位分析師助理的交流中得知，他們也都沒有證券從業資格證。
8月16日，江勇回應新京報記者稱，三位分析師助理是新員工，剛入職不到兩個月，目前不具備證券業相關從業資質或者證書。程海金也是剛來兩個月，是第五事業部的業務總監，沒有證券從業的資質。
江勇稱，銷售不像券商，沒有嚴格的要求。他們（以上四人）都是銷售人員，他們自稱是分析師助理之類應該是為瞭便於銷售，“我們正式的投資顧問就是投資顧問，我們這邊具有資質的投資顧問是在官網上會有公示的。沒有資質的相關人員也有部分處於公示期，已經具備瞭從業資格”。
他們說
業務員：工資三千，主要靠提成
業務員開發新單並不容易。雖然提供的服務種類較多，但在公司內部公佈的一份月度開單情況中，680元的單子占據一大半的份額，而這些單子累計金額大約為15萬元。在所有的新單中，金額最多的達到98000元。
“全是小單子，賺不著錢，一個月基本工資就三千。”身為總監的程海金曾發出這樣的感嘆。在與業務員的晚間總結會中，“8月投放”被程海金多次提及，也被看做是擺脫680元等小單子的希望。“過兩天投放，最起碼開五六個16.8萬的。投放就是在電視臺廣播，收集股民信息，然後拿回來打。”程海金表示。
工作3個月左右的員工甄星告訴新京報記者，自己6月份隻拿到瞭基本工資3000元，這也意味著他當月並未開單。當記者詢問沒有開單是因為股票知識還是營銷技巧有欠缺時，他表示“都有點兒”。
實際上，除瞭基本工資，業務員的收入主要靠業績提成。滴雞精推薦據新京報記者瞭解，普通業務員完成一單可提成10%，比如單子金額為680元，那麼單筆可獲得68元的個人提成。而如有上拽組成員參與，6800元以上的單子提成四六分，也就是上拽組成員可分享40%的提成。據程海金介紹，總監可提成15%-20%。
程海金曾公開表示，上拽組、管理層百分百能賺到錢，而業務員能不能賺到錢就看個人能力瞭。
投資者：“我就少交點錢試試”
新京報記者聯系到一位巨豐投顧的客戶段先生，對方稱自己是“剛試試”，購買瞭680元的服務。“有一個專人微信服務，你可以咨詢自己的股，也能買他們提供的。”段先生稱，自己在8月12日跟著買入600512（騰達建設），第二個交易日上漲後客戶經理便通知減倉三分之一。
據段先生介紹，剛開始是一位女銷售聯系的，交錢之後開通瞭軟件“投顧邦”。“業務聯系完瞭就不怎麼出聲瞭，來瞭個客戶經理，我可以咨詢，他推薦股票。”段先生稱，軟件也會推薦股票，但都是創業板的，自己做不瞭，騰達建設是由微信名為“A郭大”的客戶經理推薦的。
關於如何判斷公司是否正規，段先生表示交錢有客服、有官網、打賬是對公賬戶。據段先生描述，當時他也在App上簽瞭協議，但簽完瞭就不知道在哪看這份協議瞭。“我就少交點錢試試。”段先生說，目前還沒有看到成效。
另一位股齡將近20年的李先生，也在近期購買瞭巨豐投顧680元的“狙擊手”產品。據李先生介紹，自己下載瞭投顧邦，平時主要和一位叫“郭大”的老師聯系。
李先生表示，8月12日被客戶經理推薦瞭騰達建設，總共買入100手，在15日上漲約三四個點時又被通知賣出，但自己並沒有台中滴雞精推薦跟隨。“他推薦，自己也得有判斷力。”李先生說。
當記者追問是否擔心被騙時，李先生表示：“買三個月的680元，騙你又能騙多少錢。就比如有個朋友在證券公司，給你打個電話，加你微信好友，給你提供買賣點，請人吃個飯也得這些錢。”
律師說法
律師：從事證券咨詢需有從業資格
嶽成律師事務所律師周偉表示，證監會明確規定薦股屬於證券投資咨詢業務，要做這個業務就必須具有證券投資咨詢的資格。他認為，上述巨豐投顧總監和分析師助理所做的都是證券投資咨詢的業務。
“個人作為經營人員，從事證券咨詢業務必須取得證券從業資格。”周偉表示，除瞭單位，從事投資咨詢業務的個人也需要通過證券從業資格考試，並且通過在職業機構工作取得職業資格。而沒有證券從業資格的話，不屬於合法行為。
實際上，證監會公佈的《證券、期貨投資咨詢管理暫行辦法》曾對證券投資咨詢人員設出門檻。其中，從事證券、期貨投資咨詢業務的人員，必須取得證券、期貨投資咨詢從業資格並加入一傢有從業資格的證券、期貨投資咨詢機構後，方可從事證券、期貨投資咨詢業務。
對於股民跟著建議操作買賣股票出現虧損如滴雞精哪家好何辦，北京盈科（上海）律師事務所律師李賀認為，要看有沒有簽訂具體的協議，根據協議來操作。
攝影新京報經濟調查組
本文來源：新京報
責任編輯：李德雄_NT202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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